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小春明白继续这样下去兰罄绝对无法顺利带着云倾离开,他早晓得必然会遇上这样的困境,也已然做好打算。 小春掏出了怀中的碧绿药丸,仰起头尽数服下。这药虽然凶险,但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 功行一周天之后,体内虚无的真气渐渐充盈了起来,小春在兰罄奋力跃起要攀过写意山庄的高墙时,轻轻送了他一掌,将他往外推去。 兰罄安然落地时,詑异地回头望了小春一眼。 「龙筋虎胆丸,赵小春最后力作。只需一颗,就让你比龙还猛比虎还勇,全身精力源源不绝,移山倒海都非难事。」小春将那空药瓶一扔,朝兰罄潇洒一笑,而后猛咳几声道,「放心,你师弟不会这么没用,师兄快走,我替你挡住这些人。」 兰罄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纵身飞奔,往两座山谷之间的绳索桥离去。 小春在兰罄转身之际,望见云倾脸上愤怒口非伤欲绝的神情。小春双唇开合,轻声对云倾说着:「记住我的话,别忘了……」 小春跟在兰罄身后,分开缠绕腕上的软刃,阻挡后头涌来的无数追兵。 司徒无涯率众人直逼而来,韩寒、穆襄、铁剑门与八大派掌门则紧跟在后。 因为万灵丹的关系,乌衣教众善使毒的教众也成了不足畏惧的普通人,他们一边与乌衣教奋战,一边朝小春杀去。 司徒狠狠地瞪着小春吼道:「赵小春,如今证剧确凿,你还说说自己不是魔教中人!」 「若要说到你明白,恐怕还得等到百年后。」小春奋力提起劲来,催功将药效逼至最高,他耳里传来嗡嗡声响,全身筋脉逆转血气倒流,明知这身体撑不了半○时辰便会坍垮,此时此刻挥剑应对大声谈笑,丝毫不以为忤。 「你以为你挡得了我们?」司徒怒道。 小春昂然而立,山谷间强风吹来,打乱他张狂的发,他不慌不忙,那双乌黑璀璨的眸子内流光晶莹,带着笑,笑望眼前所有人。 倘若这些人一齐攻过来,他绝对没有把握能挡得了,但挡不了还是要挡,他赵小春什么没有,就骨子里那一丁点傲气而已。对谁都不低头,拼着一口气也要护住自己所爱而已。 「写意山庄的人听着!」原本站在司徒无涯身后的穆襄突然放声道,「写意山庄上下承蒙赵少侠赠药才得逃过灭庄之劫,今日攻山者乃为乌衣教人,凡我山庄弟子不许伤赵少侠分毫,恩怨分明,才是正道所为。」 穆襄所领的百名弟子齐声震道,「仅遵少主命令。」 穆襄都开头这么说了,随行的韩寒哪会落于人后。 中毒方愈的韩寒随即也虚弱地开口:「寒山派弟子听着!咱们寒山派绝非忘恩负义之辈,今日谁要是敢伤姓赵的一根汗毛,便别再自认我寒山弟子。」 寒山派弟子立即往后退一步,整齐划一地道:「弟子领命!」 铁剑门那头大胡子没出声,小侄子倒是走了出来,声音清亮地道:「铁剑门的人也听着,赵少侠为人光明磊落,救过俺与俺舅无数次,于铁剑门有大恩。今日谁都能打能杀,就是赵少侠不能伤。」 铁剑门众人大喊:「遵门主口谕!」 这三派随即各自带开清扫乌衣教众余孽去,根本无人理会司徒无涯。 「你们胆敢违抗盟主命令!」司徒无涯气得脸色发青。 「哈哈哈哈哈……」小春见这有趣情况,忍不住放声大笑,「司徒,你这盟主做得实在太称职了,哇哈哈哈……笑死人……我的肚子要痛死了……」 「赵小春你少得意!」司徒立刻下令其余人等围攻,自己则是手握双剑,不容得小春多说,朝小春奔去。 突然,小春止住了笑,只见他气凝剑身直灌入里,顿时龙吟凤唳后电震动,树木树叶都为之窣窣震抖,沙沙作响。 深厚猛烈的龙吟挟带刺耳缭绕的凤唳,两股阴阳之劲一分一合相互交融,当场重击众人,司徒无涯手下人等昏的昏,倒的倒,只剩十来名高手硬撑着还站在原处。 司徒胸口气血翻腾,强压而下后立即回攻小春,小春双手持剑反击,顿时刀光火石铿锵作响。 司徒的剑为硬剑,刚硬有余,内蕴不足;小春的剑为软刃,虚虚实实,刚柔并济。两个人四把剑在空中相交,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形影灵动,矫捷如神。 小春一剑以守,一剑以攻,虚实互换力拼对敌。然而他所应对的却不只司徒一人,其余人等一见两人间有空隙,便趁隙突袭。 越来越多人加入这场战局,小春边打边退,连战数回之后,只觉得越来越吃力,真气消耗过剧,竟也是强别之末了。 丈远外,小春见兰罄和云倾还差几步便可上那吊桥,又见他身后满是追兵,小春立即回身朝兰罄奔去,阻止那些人继续攻向兰罄,也阻止他们伤害云倾一分一毫。 然而他只一人,抵挡不了如此多人。司徒无涯又追来了,小春无法可想,瞥了眼那被山谷狂风吹得翻摇不定的吊桥,和才过了三分之一桥面的兰罄。 小春咬牙喊了声:「师兄,云倾就交给你了!」 说罢,他将所有真气注于凤唳剑中,振臂挥出。顿时原本刚直的凤唳剑旋成半弧,硬生生断过桥面的粗重绳索。 连结山谷两端一桥绳一松,绳索便急速往下坠去,兰罄连动劲力以绝顶轻功踏在最后一段绳索上,借力使力纵身飞出,最后安然到达对面山谷。 吊桥没了,追兵也追不上去,小春再度执剑迎向司徒无涯,笑了个开怀。 「他们逃脱,但你绝对逃不了!」司徒一剑划过小春胸膛。 小春连退两步,傲然放声道:「逃不了又怎样,我既然独自留下断后,就没想过活着离开。」 「死到临头还如此嚣张,我看你这气焰能到几时!」司徒与众人联手,丝毫不让小春有喘息的机会。 小春执着龙吟剑力抗强敌,无惧无畏,纵使身上剑伤刀伤一道一道不停的加上去,纵使早已鲜血淋漓,但他完全都不放在眼里。 他所要做的事,都已完成了。他想保护的人,也安全了。 「司徒无耻你听着,我赵小春这生,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就算今日命丧于此,都还是这般气焰、这么嚣张。」 小春放声大笑,他晓得时候到了,体内的真气一丝一丝的正在枯竭,气力从指尖缓缓消失,他开始觉得累了,累得,连脚都要站不稳、站不住了。 司徒愤然大吼一声,双剑挥起,直将小春往后逼,逼至断崖崖边,朝小春杀去。小春剑若灵蛇蜿蜓游走,司徒将双合并以图夹杀龙吟剑,而后猛烈朝小春胸口击出一掌。 小春一个凝神,双脚立定在山崖边缘。 浪荡江湖之药师(共三部) 浪荡江湖之药师(下) 第7章 章节字数:8315 更新时间:07-11-02 00:02 振起最后的精神,龙吟剑稍微卸劲便由双剑间脱困,随后无声无息地由下往上卷绕而起,电光石火之刻迅速削落司徒手中双刃,直逼司徒咽喉要害。 司徒冷汗涔流,这是一招同归于尽的打法,他凝视着剑尖刺入他咽喉的龙吟剑,血珠落了一滴,然而却也在这同时龙吟剑陡然疲软下来,在司徒喉间划过一道浅浅血痕。 司徒发出去的掌力此时却硬生生打上小春胸膛,这凝聚所有功力的一掌打碎了他的胸骨,更将他打出了立足的悬崖边缘。 重击之下小春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血雾洒在司徒的脸上。 小春身上染满鲜血,新旧交杂,却心满意足地笑了。 他再也没有丝毫气力,这场血战,已经用尽他所有的真气。 疲惫与困意缓缓袭来,从指尖开始慢慢往上蔓延,他觉得累,身子重得不得了,连挣扎也不想了,只是释然地闭起了眼,放任自己无止尽地往深沉漫长的黑暗坠落下去。 司徒冷汗涔流,方才那九死一生之际若非小春泄了真气,今日丧命的便该是他。他慌乱急切地伸出手想将赵小春捞起来,却只差那么一寸,与他飘在风中的斑驳衣袖失之交臂。 谷底狂风吹来,让小春有些冷。 但能给他温暖的人,却不能和他一起了。 该做的,都做了。 心愿已了,再无遗憾。 如今只希望那喜欢着的人,往后能好好地过下去,从今以后再别为他伤神,对别为他伤心。 今生虽是无缘,却也真心真意待他一回。 欢过、喜欢、悲过、痛过,为他放手一搏,至此,一切都值得了。 「云倾美人儿……」小春唇间最后吐出的,是淡淡的爱恋。 为了那个人,都值得了。 兰罄在山谷对面一直看着,但直到见着小春身子被打飞出去,轻飘飘坠下山崖时,他还不明白自己看见了什么。 一直受困于兰罄怀里的云倾赤红了双目,他不要命地运起全身的内力,就算死也要冲破穴道。 小春的身影,落在他的眸底,他焦急而痛苦地看着那个人,不懂那个人为何将他拋下,独自留下来对抗那些人。 直到他看见小春由崖上坠下,胸口一股剧痛猛地使他呕出血来时,他才猛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然冲破穴道,随即立刻从兰罄怀里翻下,跌落地面。 再也顾不地上的砂尘多脏多令人难以忍受,他十指紧抠着地面,四肢困难地坐在尘土飞扬的崖边挣扎,却爬到崖缘那刻,亲眼见到小春掉入大浪滔天的急流之中,身子与河面接触时发出巨大声响,没去最后的身影。 「小春……」云倾悲痛欲绝地怒吼,深入骨髓的痛,几乎要让他无法承受。 「云倾……」云倾脑海里都是小春那总是漾着笑的脸庞。 听他信誓旦旦地说:「赵小春骗神骗鬼,也不骗你!」 见他可怜兮兮地道:「别再扎我了成不?」 和最后他柔情满溢的声音。 「赵小春一辈子不会离开东方云倾,一辈子爱着东方云倾。」 「永远永远……和你在一起……永远永远……不离开你……」 云倾神色恍惚地站起身来,望着湍急的河面,想着小春的话,想着小春的笑,嘴里喃念道:「永远永远……不离开你……」 他踏出步伐,往山崖跃去。 永不分离,赵小春与东方云倾,此生此世,永不分离。 一直注视着云倾一举一动的兰罄见到云倾异样,就在云倾断了生念的那剎那间冲向前去将云倾揽住扯回,慌乱地点上他的昏睡穴,让云倾失去意识昏厥睡去。 「你不能死……」兰罄眼里浮现的,竟是连自己也未察觉的满满伤痛,他声音颤抖地道:「我答应了小春……就不会让你死……不会……」 滥沧江畔。 岸边突地窜出了几个灰色身影,沿着滔滔江流一路往下游奔去。 急行间四人左右顾盼,偶尔遇见芦苇草丛便有一人停下搜索,见里头没东西,再跃身赶上前去。 「二师兄,这里!」小三大喊了一声,钻入一处芦苇丛中。 阿二和小五小六立刻拨开草丛聚了过去,只见小三脸色发白,不知所措地蹲在浅流汇集的水洼中,抱着血迹已被江水洗净,冰冷而苍白的小春身躯。 阿二迅速靠向前去探着小春的颈间,俄顷、俄顷,发觉再怎么试,还是探不到一点脉搏,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阿二神色凝重悲戚地摇了摇头,没想到好不容易追上来了,却已经来不及了。 「小春……小春……师兄对不起你……我们来迟了……」小三忍不住,搂着小春的尸首低声哭了起来。 小五和小六听完阿二和小三的话后震惊骇然,过了片刻才了解他们的小师弟真的是回天乏术了,俩个人跪倒在地放声大哭,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别哭了,走吧!」阿二深吸了口气,转身哽咽地道:「带小春回去见师父……」 「至死不忘……」 蓦地,云倾从睡梦中惊醒。 他浑身冷汗涔涔,却忘了方才所做的究竟是什么梦,竟让他心跳如雷巨响。 云倾下了床,觉得体内有股陌生的真气正徐徐回转着,之前原本中毒而气淤胸闷的感觉全消逝无踪,而且似乎通体舒畅,舒畅得令他觉得诡异非常。 环望四周,褐色帘幔垂挂,云倾眯了眯眼,跨下床便往外走去。 他不知道这里是何处,自己为何在此地醒来。 身旁似乎少了点什么,但他无意去想。 「四个人?其中一对双生子使鞭?」 大厅之上,熟悉的声音传来。云倾猛地一震,记起这声音的主人是兰罄。他竟在兰罄居所之中,和他同处一个屋檐下?「请教主恕罪,无法将赵护法尸首带回复命。」 「罢了,吩咐下去无须再追。就让他们回神仙谷去吧,小春出来那么久,是该回去了……」兰罄挥退手下。 「什么尸首?」云倾冷着张脸由帘后迅速走了出来。 兰罄见云倾醒了,也不回答云倾的问题,只是瞟了他一眼,嘲讽地说:「精神倒真是好。就难为我那笨师弟白白为你葬送性命,人醒了,还在问什么尸首。」 兰罄的话重击了云倾,他眼前闪过悬崖之上那些片断。想起了小春,想起了他没入江水之中不见身影的情景。 「他不会死的,赵小春绝对不会死的,是谁掳走了他,说!」云倾愤怒的道。 兰罄无意理会云倾,转过身便要走入内堂。 云倾伸手抓住兰罄的肩,兰罄反手回击,俩人当下在大堂之上打了起来。 几番力斗之后,兰罄发觉自己居然屈居下风,他一骇,竟让云倾掐住颈项,整个人被抓住往墙上撞去。 云倾怒吼着:「说啊!」 兰罄喘不过气来,但仍是轻蔑的笑着。这人喝了药人灵血后不仅百毒不侵还功力大增。赵小春还真是高招,如此一来,谁都伤不了他心爱的人了。 「你跪下来求我啊……」兰罄佞笑着,「跪下来求我,我就告诉你。」 望着兰罄这一开始就惹他厌恶非常的笑容,云倾手劲再加重,就想活生生地掐死他。但是看着他,便想起因为护他而与自己争吵多次的小春。想起小春,便再也无法对此人下手了。 云倾苍白着脸硬生生收势,咬牙松手往后退去。 兰罄愕然,望着退开的云倾。 云倾面容僵硬,笃定吼道:「他是药人,无论再重的伤只要一觉睡醒便会好。如今只不过是坠崖落江而已,又怎么会死,你别胡说!更何况他答应过我,永远不会离开我,又怎么 会失约!」 兰罄望着云倾这模样,心里头百味杂陈。天大地大,上天为什么偏要让他遇上这两个克星,一个是他的师弟,一个是他心里头的……而且一个明明已经断气了,一个却不愿相信……「小春不让我伤你,我若伤你,他会不开心的。」云倾瞥了一眼,对兰罄如斯道。 他接着便往外走去,喃喃地说:「我会找到他的……他那么贪玩又爱惹事,不紧紧看着是不成的……我会找到他的……找到他以后就把他给关起来……不再让他出去了……这样… …这样他便能够永远留在我身边……」 就在云倾跨出大堂那刻,忽闻兰罄低哑的声音传来:「神仙谷。」 云倾猛然回头,只见留下那句话的兰罄身影已然消逝,只有神仙谷三个字,悠悠回荡在云倾耳边。 「师父!」 入了谷内,小三跃过了前庭竹篱就开始喊了。 他们一行人踏过种满药草的花圃小径,面容写满哀伤,小三小五小六都哭红了双眼,就连素来冷静的阿二眼也红着。 一名鹤发童颜的男子急忙地从屋内奔了出来,他饭才吃了一半,菜还夹在竹箸上,焦急匆忙地问:「怎样,带小春回来了吗?」 然而男子却只见四名徒儿来到他面前,双膝落地一齐跪下,小三怀里躺着的正是他失踪多月未归的徒儿。 男子看着脸上全无血色的小徒儿,颤颤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弟子有负师父所托,八师弟他已经……已经……」阿二说不下去。 男子见平日总是活蹦乱跳的小徒弟静静地躺着动也不动,手中的碗筷跌落在地,搭上了小徒弟的脉搏,而后脸色越发越是苍白,最后胸口一口气堵着上不来,双眼一翻,竟昏了过 去。 「师父……」阿二与小五小六急忙接住男子。 原本以为眼泪差不多都给哭完了的小三见到这一幕,悲从中来,抱着小春冷冰冰的尸首,再度纵声大哭起来。 阿二抱起他的师父,红着眼回头对师弟们说:「我送师父进去休息,小五小六,你们去布置灵堂,小三,你去帮小春洗洗,梳开那头乱发好好绑了,再替他换套衣服……」 阿二说到哽咽:「弄得干净整齐一点,别让他走得太邋遢……」 小三边哭边点着头,泪水止不住,拼命地掉下来。 「神仙谷在哪里?」 「天涯海角咯!」 「天涯海角?」 「就是一直往南一直往南,遇山越山、遇河渡河,直到遇上一座高耸入云霄,山顶上终年积雪不化,像带了顶斗笠的斗笠山,里头便是神仙谷了。」 云倾找来数十白胄亲卫,策马与他南下急行。 他记得小春和他说过的神仙谷位置,腰间别的乌木牌更是未曾拿下过一行人驰骋数日不歇,累死了数十匹快马,终于在第七日时见到了小春口中的斗笠山。 云倾不想耽搁,见了那座山便奔驰而入,随后亲卫也紧跟主子闯入深山之中。 云倾的骏马跃过山里一处立着「越界者死」的石碑,领着众人往深山野林继续深入时,渐渐地发觉了异动。 马匹忽然惊慌地立了起来,鼻子喷气着,踌躇不敢往前。 云倾立刻舍马驾轻功落地,直往前奔。 山间老树直耸,枝叶茂密遮蔽高阳。阴暗森冷的林间突有树叶抖动声传来,云倾听见后方传来惨叫声,迅速回头,只见血迹一片,他底下身手不凡的近卫亲兵竟锐减半数以上,只 剩零星几人仓皇失措的左右张望。 「人呢?」云倾喝道。 「突……突然就不见了……」 「巨大的猴子……」几名亲卫说着。 忽然,一颗被生生咬断的头颅从高处扔下,众人猛地抬头,只见周围树干上不知何时竟站了七八只浑身乌黑染血的巨猴。 云倾定睛一看,不,不是猴子,那身形像是个人。 就在瞬间而已,树干上的东西纵身飞扑而下,咬住白胄铁卫的咽喉,动作之迅速凶狠完全令人措手不及。 云倾紧握银霜剑,冷眼望着这些似人又非人的东西,就在他们灭了所有亲卫朝他过来时,莫名地,那些东西脚步迟了。 带头似乎是首领的东西四肢落地,专注地盯着云倾腰间的乌木牌,爬近些许,鼻子动了动,嗅了嗅,而后发出震耳欲聋的长啸,其他那些东西听见啸声后蓦地往后分开窜离,散得不见踪影,徒留遍地血洗而过怵目惊心的痕迹。 云倾这才明白神仙谷所立的那块「越界者死」界碑并非毫无意义,也才明白当初小春为何说没了乌木牌,他便无法回神仙谷。 原来百年来神仙谷之所以能够与事隔绝不被侵扰,便是有这些似人非人的怪物守着,而乌木牌散出的味道,是唯一能驱离他们的东西。 云倾继续往山里头走。不能再耽搁了。小春还在等着他,那人耐性不足,倘若让他等久了,肯定会不耐烦的。 他加紧脚步往前,很快能见到小春了,见到小春后,带他回到京城,而后就没事了。 云倾心里想着,到时,就能和小春在一起,没事了。 小五小六正坐在门口扎纸人,远远地便看到一个白色影子朝他们过来俩个人倏地从门坎上弹了起来,鼻子哭得通红的他们放声喊着:「二师兄、三师兄,有人闯入谷内,快来啊!」 内堂里头奔出两个人,阿二和小三立刻把小五小六拉进门内,四个师兄弟排成一列,戒慎地看着眼前这个执剑闯入神仙谷的生人。 「敢问阁下是谁,为何擅闯神仙谷?」阿二跨了一步,问着「小春是神仙谷的人,没人能把他带走。阁下若要来捣乱,我们师兄弟只好出手了。」阿二一抽出剑,其余师兄弟也立刻拿出武器来,四人一线,无意退让。 「等等!」师父咳嗽了几声,由后头缓步走了出来。 「师父,您身体不好,应该在里头休息。」阿二随即护在师父面前。 「唉,阿二你先退开,我想这个小兄弟也没恶意。」师父拍了拍二徒弟的肩,跟着向前走了几步,面容疲惫的他三十来岁模样,却有着头如雪白发。 师父带着掺染忧伤的浅笑,和蔼的轻声问着:「你是小春在谷外交的朋友吗?叫什么名字?」 「东方云倾。」云倾怔愣的回答。这人的笑,竟与小春有些相似。 「端王,是端王!」五六小声说着。 「端王?那不是小春的禁……」小三惊讶的开口,旁边的阿二连忙伸手将这大嘴巴盖住,不让他把那个脔字说出口。 「你随我来吧,我带你去见他。」师父说道。 「师父!」四个徒弟连忙大喊。 「没事的。」师父笑了笑,不以为意。 他朝云倾招招手,云倾愣愣地收起了剑,随着他往内堂而去。他眼里只见到那张温柔的笑脸,其余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师父带云倾在竹子架起的长廊上走着,而长廊外则是种满了珍奇花卉的花圃。 云倾望着这小春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走着、望着,忽然瞥见庭院内一只秋千被风吹动,发出声响摇晃着。云倾几乎能看到那个又疯又狂的小春站在上头,把自己荡得又高又险的模样。 「啊,那是小春的秋千。他啊,小时候说要练轻功,练着练着竟然从秋千上练到屋顶去,还把屋顶砸出大洞,摔进屋里。那孩子弄得小三有一阵子天天修屋顶,把小三气得不得了。」师父见着云倾的目光停在秋千上,声音有些悲伤地道。 「他轻功极好……」云倾沙哑地说。 「是啊,满山遍野地跑,从来也没人跑得赢他……」师父跟着推开了一扇竹门,回头对云倾道:「就在里头了,进去吧,看他最后一面,好好和他道别。」 云倾不知道这人口中的道别是什么意思,他是来带小春走的,并不需要道别。 他踏入屋内,屋里头有些冷,四周镇着寒冰。 云倾一个皱眉,这些人不晓得小春近来身子不好,怕冷的吗?堆了这么多冰,不活活把他给冷死! 他慢慢地靠近床边,发觉小春正在床上睡者。 云倾端详着,发觉小春像是做着什么好梦,面容安详,唇角还挂着淡淡的浅笑。 「小春……」云倾坐在床沿,低头轻唤着,「小春你醒醒……我来带你回去了……小春……」 直唤了几声,小春都还是没睁开眼。 云倾不禁又道:「你是不是还在气我?你别气,先起来,我们回去好不好?那药我不是故意不吃的,只是你离开了我,我以为不吃,你知道我毒发就会立刻赶回来看我。我以后都不会这么骗你了,再也不会了,你醒醒好不?睁开眼看看我,别气了,我答应你以后都会好好待你,不骂你、不打你、不用针扎你、你喜欢什么时候出去就出去、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真的……真的……我不骗你……」 小春还是不睁开眼,只是沉静的睡着。 云倾抓着小春冰冷莫名的手,将小春抱了起来,揽在自己怀里。 他发觉自己感觉不到这个人身上向来温暖的体温,听不见这个人胸膛有力的心跳,恍惚间,山崖上小春被司徒无涯重击那掌的影像又回到脑海里,他胸口揪得发疼,紧紧抱住了小春。 没有人能在心上狠扎一刀取血,受那么重的伤从万丈山崖跌落江里后,还能活命的。纵使是药人,也不可能。 这失了温度的冰冷身躯将云倾从美好的的梦境中打醒,他这才明白这个人早已离他远去,无论它如何呼喊……也唤不回这个人了…… 「小春,你不是喜欢看我笑,我笑给你看好不?我笑给你看……」云倾脸上尽是哀伤阴霾,他拉扯着唇角,想露出小春最爱的笑容给他看,然而,却掩不住内心的悲伤,一拉扯, 就让再也无法控制的泪水倾泻而下。 「为什么不醒……你醒来好不……」云倾低喊着,「小春……醒过来……快点醒过来……你这样让我好心痛……我的心里痛……我的心里痛啊……快点醒过来……醒过来亲亲我啊……小春……我心里痛啊……」 无论云倾再如何呐喊,逝去的人却已不会回来。 他的泪水失去阻拦,滴滴落下,沾湿了小春的脸庞,沾湿了小春的衣裳。 突然,云倾想起了心窍灵血,他慢慢将小春放回床上,亲亲他的脸道:「我晓得了,你是因为失去心窍血才不醒。我现下就将心窍血还给你,还给你,你就会醒了!你等我!」 云倾突然抽出剑,凝视小春一眼,而后将剑身送入胸口。 「当」的一声,阿二扔出师父头上的发簪,将云倾的剑打掉。 利刃划破胸口的白绸衫,渗出一道血痕,云倾转头怒视打扰到他的碍事者,然而却在这时,迎面一阵白雾袭来,令他晕眩不已,意识在天旋地转间,渐渐散去。 「小二,小春房里应该还有些百忧解,你全找出来。」师父说着。 翻动衣柜的声音轰然作响,如同雷声大作,打在云倾耳旁。 「小兄弟……小兄弟……」 云倾意识缥缈,只觉得有人摇晃着他,他缓缓睁开双眼。 「小兄弟你听着,小春既然把心窍灵血给了你,那就是他认为你值得。一命换一命,小春把自己的命给你,你便得珍惜小春的心意,从今以后好好活下去。你若然引剑自刎,到了 九泉之下,又要拿什么脸见小春……」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忽近忽远。 云倾晕眩着,眼里影像模糊,他似乎看见小春就在他眼前,带着有些哀伤的笑,凝望着他。 「小春……」云倾伸手,捉住了那人的手。 「要记得,独自活着虽难,却别轻易放弃。你的心跳、你的呼吸,都是小春最后想为你尽的一点心意。记得啊,别让小春伤心,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小春活下去……我把百忧解 留给你,想起小春的时候,便服下一颗……」 声音萦绕在耳际,云倾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难保持清醒。 「小春……我答应你……」最后,云倾对着小春许下承诺。 赵小春这辈子只爱东方云倾……而东方云倾此生此世,永远不让赵小春伤心……「我答应你……」 不让你伤心……几辆马车在黄沙滚滚的大道上疾驰。 「真的有必要到迁谷这么严重?」小三问着前头驾车的二师兄。 「那人是端王,也不晓得以后会不会还有事,最重要的是师父和师弟们的安危,迁谷毕竟较为妥当。」阿二鞭打着骏马,半点也不敢松懈,「翻开盖子看冰融了没?别让小春给泡水了。」 「怎么不葬在神仙谷就好,小春这么跟着我们出来,万一路赶到一半就烂了怎么办?」小三念着,拿了干净的巾子打开殓着小春的棺木,擦了擦小春的手和脸,翻动了一下,发现 寒冰还没化成水,棺木里头还是干爽爽、冷飕飕的。 然而就在小三弄妥了,要盖上盖子时,瞥见了异状。 「二师兄……」小三揪起晓春的一络发丝,呐呐地问着:「人死了,头发还会变白吗?」 阿二回头,只见小三呆然地执着一络白发,而那白发往下延去,正掺在小春乌黑的发丝之中。 「你替他清洗的时候……」 「绝对没有这东西!」小三说,「他这头乱发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一丝一丝地解,好不容易才梳开来的。我敢肯定,那是所有头发乌漆抹黑,绝对没有这揝白的!」 「……」阿二沉吟了。 最前方领头急行的马车突然地拉紧缰绳,四匹马停了下来。 在后头分别驾了两辆马车的小五和小六也立即扯停,疑惑地往前看去。 「师父……」只见小三奔出车厢,惊恐的大喊着往后头他家师父的马车奋力跑去,「你快来看看小春……」 浪荡江湖之药师(共三部) 浪荡江湖之药师(下) 第8章 章节字数:6663 更新时间:07-11-02 00:04 「糟了、快去叫师父,跟师父说小春身体越来越硬了,请他快来扎针。小三,你去准备药浴,水烧得越热越好!」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 「小春、小春,你听见二师兄叫你没?撑下去,撑下去听见没!这么久都撑下来了,二师兄知道你可以的,一定要撑下去!」 小春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间只觉得耳边吵得不得了,还有人不断拍打着他的脸要他起来,可是他浑身上下一丁点气力也无,疲惫的连最小的那根小拇指也抬不动。又累又 倦的他意识回来几次,又飘远几次,无论如何努力,也难以让自己清醒过来。 「没事了……脉搏虽浅不可闻……但始终还是有了……」突然又是「砰」的一声。 「师父!」 「师父又昏倒了!」 「快扶师父回房休息!」 他不晓得自己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累成这样,更不晓得旁边的人在吵些什么,为何不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他要睡足了、养好精神,便会好起来啊……现下真是太困……太困了……意识渺远,他再次陷入了又黑又暗的睡梦之中…… 好困好困…… 好饿好饿……而且好急好急…… 小春眼皮缓缓动了一下,轻轻地张了开来。 缓慢的由床铺上爬了起来,脑袋空空钝钝、浑身僵硬酸疼的他长长吁了口气,下了床,推开门,往外走去。 一见到屋外景象,小春疑惑了。 风雪扑面而来,吹得他瑟缩一阵,眼前苍茫一片,以竹篱为界,竹篱内左右两侧药圃为白雪所盖,竹篱外的竹林也为皑雪所覆漫天的大雪,混乱了他的思绪。 回头,竹子所搭建的小筑是他熟悉的神仙谷布置,桌椅门窗,长廊竹篱,无一不是他所认得的模样。 但,隐约又觉得有什么不同。 他的东西都还在,他的房间也是离开前的模样,然而桌椅却似乎都是新的,才做了没多久。 而最重要的是,什么时候回谷来的他怎么记不得了?莫非他又喝酒了?所以自个儿跑回来,却忘光了这事? 「不管了!」小春皱起眉头说。他现下急得很,先找茅厕解决了再说。 回头往长廊走去,小春双腿夹得紧,走得别扭,「真是的,究竟睡了多久,怎么满成这样?」 找不到鞋穿而赤着脚的脚踩在积雪的竹廊上,他又觉得奇怪了,极南之地向来就不下雪,神仙谷怎么竟冷成这样。 天有些暗,小三逐一在长廊上点灯,小春从他身旁走过,揉着眼发困地说了声:「三师兄晚上好。」跟着便往茅厕方向走去。 拿着火折子的小三愣了愣,朝小春的背影看去,片刻猛地回神过来,忍不住放声大喊:「师父……师父……小春醒了……他醒过来了……」 阿二从自个儿的房里冲了出来,寻着声音找到小三。 小三指着小春走去的方向不停地叫:「二师兄,小春醒了,他下床走路了!真的真的,我方才就见他从这里走过去!」 小春入了茅厕,哗啦啦地边解手边打呵欠,外头不知怎么竟又吵了起来,他好一阵子之后才拉了拉裤子往外头走出去,后一抬头,便见一群人围在茅厕外头看着他,眼神热切神情激动。 「呃……师父、二师兄、三师兄、五师兄、六师兄!」小春愣愣地一个一个低点头问安。 穿着单薄里衣的师父泪流满面地朝小春扑来,死命地搂紧了小春。 师父身后的师兄们也是悲喜交加的模样,大伙外衣都穿得七零八落地,似乎原本要入睡,却急忙跑出来。 「师父……」小春眨着眼,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你终于醒过来了,师傅等你醒等得好辛苦!你这孩子,真是活生生要让师父担心死啊!」师父哽咽地说道。 二师兄靠近了些,将身上的外衣披在师父身上,「天这么冷,师父当心着凉。小春也才醒,身子弱着,都进屋去说吧!」 进了屋,小春还是一脸疑惑的表情。师父坐在大厅主位之上,拉着小春坐他身旁,仔细地为他切脉细察。 「我怎么回来的?」小春问阿二。 小三一听这话,忆起那时带小春回来小春像个死人的情景,就红了眼,一拳往小春脑袋上敲去,「我抱你回来的!」 「三师兄,会疼!」小春抱着头叫道。 师父立刻开口:「小三,别打他的头!」 「那打他屁股!」小五小六跟声说着。 「唉……哪个人好心些把事情讲明点成不?」小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个都古古怪怪的,弄得我都昏了。」 双臂环胸站在师父身旁的阿二抿白双唇,红着眼睛说:「你忘了吗?你把心窍灵血给了人,而后又被打下万丈悬崖,坠入江里。」 「心窍灵血……」小春愣住了,「我被打下悬崖……」 阿二说这些事时,埋藏在深处的那些记忆忽地翻涌而上,全回到小春脑海里。小春头猛地一痛,忍不住捂住额皱起眉。 「小二他们带你回来的时候,你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首。」师父忧伤地说着,「你都不晓得那时候,师父和你师兄们见你动也不动没了气息,心简直都要碎了。后来,我们本来要 将你葬了,却因为你一个朋友跑来闹事,我们带你离开了神仙谷。后来路上小三发现你的头发变白,而且身体还软着,我才发觉你还有些微弱脉搏。幸好、幸好天注定你命不该绝,牛头马面勾了你几次都勾不动,这些日子师父真是担心死了……」 「你这臭小子就爱折腾人,死也死得不干脆!」小三突然哭了起来,「那时咱们师兄地轮番照顾你,没日没夜地,连师父也辛苦得三天两头昏倒。」 「我知道错了……三师兄你别哭啊……」小春扯着笑,急忙站起来要安慰他家三师兄,哪知站得太急,眼前一阵发黑,头昏眼花地往前倒去。 小三连忙接住小春,将他按回椅子上,怒道:「你身体还没好,给我好好坐着!」 「对了……是谁跑来神仙谷闹事?」小春捂着头问。 「端王。」小五小六齐声道。 「云倾?!」小春一听还得了,猛地又站起来,「他没事吧?那天悬崖边我让大师兄带他走了不是?他独闯神仙谷?你们那天看他可好?有没有任何不妥?他走了吗?还是还在神仙谷?」 因为担心云倾,小春接连问了数个问题,结果一阵气血翻涌又是头昏眼花,晕眩得往后倒去。 小三又急忙抓住他这个八师弟,气愤地说:「还会担心别人,你先担心担心自己成不?」 「不是的……云倾他、我怕他有事,他中的毒不轻,大师兄又想取他性命……」小春紧揪着小三的衣襟,断断续续地说着,「况且他看见我之前那模样,若他真以为我死了……那、那我得立刻回去找他才成……」 「……」阿二沉吟半晌,才缓缓说,「小春,你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吗?」 「嗯?」小春困难地抬起头来,有些恍惚地看着阿二。 「整整两年半。」阿二说。 小春呆然地望着他二师兄,喃喃念道:「两年半……怎么可能……」 「端王如今很好,大师兄也很好,他二人不知道你尚在人世之事,你自然也无须回头再去找他们。」阿二面色凝重地说,「因为你,素来与世无争的神仙谷差些暴露了位置。可别 忘了,除了你之外,师父也是药人,你若出了事,连累了师父怎么办?你仔细听着,从今天起留在谷内不许踏足江湖一步,否则,以后就别叫我二师兄!」 小春看着二师兄心意已决的模样,又回过头看了看他家师父。 师父只是摸了摸小春的头,叹了口气说:「师父去替你煎药,你要好好听二师兄的话,他都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小春呐呐地说着:「我知道……」 但是……云倾……小春不知道自己一睡,竟睡去了两年半。外头如今不知变得如何,云倾不晓得如何,他担忧着,却又无法违背师父和师兄们的命令,只得乖乖地留在谷内。 醒来后,他缠着消息最灵通的五师兄和六师兄问着外界情况。 五六师兄把自己晓得的都说了,一是过去两年半乌衣教席卷武林、一统江湖,现今势力足以和朝廷分庭抗礼。二是绿柳山庄与八大派被灭绝,听说是端王做的。三是十四王爷宁王登基为帝,大赦天下。 还有,原来的神仙谷已经不安全,所以他们从南方搬到北方。此处虽然仍叫神仙谷,却已经不是他们之前长大的地方了。 整整一个多月,小春听着这些事,累了,倒床就睡,偶尔和师兄们说说笑谈谈天,或者往药房做些药去,其余什么也不做。 云倾还是和以前一样,师父给了他一些百忧解,能助他平静生活。 大师兄身旁多了个人,那人便是之前曾从大师兄口中听过的小柳。 原来,小柳便是料峭,柳料峭,当年工部尚书之女,大师兄十六岁时定亲的对象。 也难怪司徒烂人成亲那日乌衣教会动手劫人灭庄,大师兄那人啊,认定的东西从来就不会轻易松手,司徒烂人活该。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他也日复一日待在谷内休养身体。 他明白自己这次弄了多大的事情出来,外头看似平静,其实不平静,魔教与朝廷两股势力万一失去平衡,又是得生灵涂炭。 二师兄不让他出去也对,大师兄肯定是记着他的「遗言」,这些年才没对云倾挑衅;云倾也该是听进了他的话,没向大师兄动手。若是他这么贸然便出现,弄不好,这俩人便会再度打起来。 虽然,他什么都明白,却还是惦惦念念那个美人儿。 师兄们说了云倾在他尸体前引剑自尽之事,他听了,胸口钝钝的疼,心疼和舍不得满满地由心底泛滥而出。 他怎么能让云倾受那种罪,受那样的痛。那个人以为失去了自己,这些年又会是怎么熬过来的呢?小春越想,便越觉得自己是个混帐。 他不该害云倾受苦的。 选了个大风大雪、无星无月的夜,小春换上一套长袄,决定再偷偷出谷一次。 他知道师父和师兄们待他好,但却无法忘记如今可能正为他饱受煎熬的云倾。 亲手送入利刃的那个伤口已经淡得只剩下一道浅痕,或许过一阵子就会消失了。他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从此平静地在神仙谷度过后半生日子。但云倾不会如此,云倾只会惦念 着自己,一直到死去。小春心里明白的。 他可以伤自己,但不能伤云倾,所以他得去找云倾,让云倾知道他还活着,让云倾安心。 至于师父与师兄们,只得回来后再赔罪了。 小春推了门往外走,靴子踏入了深深的积雪之中。 回首,长廊上的灯笼摇曳着,大伙儿或许睡得正好。过了那生死一役,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他不想再让身旁的人伤心了,这回出谷,他会把自己照顾得妥妥当当,而后安全回来的。 他心里念着:「我去去就回,很快的!」随后转头,迎着风雪往竹林走去。 小春在雪里走了半刻之久,忽闻林间有些许异动,一抬头,便见小三倚在碧竹前,似乎正等着他。 「三师兄……」小春呐呐地喊着,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有些小。 「二师兄说得没错,你这小子不会死心,肯定又会往外头跑去!」小三哼了声。 「我只是出去看个朋友,马上回来的!」小春陪笑道。 「三师兄不是不想帮你,但二师兄说了,无论如何要拦下你。」小三抽出自己的兵器道,「只要你能打赢我,去哪里我都管不着!」 「我哪打得赢你!」小春苦笑,「你师弟之前伤得差点连命都没,休养了一个多月内力也不过恢复个一成,师兄你一根小指头就能把我扳倒了吧!」 「好,别说师兄欺负你,咱们就不用内力,光凭招式定输赢!」小三豪气地说。 「当真?」小春双眼突地亮了起来,闪啊闪地。 「真得不能再真!」小三道。他这八师弟自幼便不喜习武,以前是光靠内力便能把他震得头昏眼花,但除去内力,可就只剩三脚猫功夫了,小三倒一点也不怕会输给这臭小子。 「那好,师兄接招!」小春拔了剑,立刻往小三攻去。 三十招之后。 「……」小三沉默了。看着自己被打落在雪地上的剑,怎么竟输得彻底。 「师兄承让!」小春拱手一揖,赶紧就跑。 临阵对敌最忌轻敌,三师兄哪知道他前些时候在外头过的是刀光剑影的日子,当生死在刀口上,武艺想不精进都难,师兄却还道他是当初谷内那个埋首草药的八师弟,输了也叫应该。 小春跑了没多久,突然两道鞭子凌空交错、纵横而至,他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喊了声:「五师兄六师兄,连你们也为难我啊!」 「没办法,二师兄吩咐下来,我们只得听命。」两道影子随后出现,跃至小春面前,神情无奈地说。 「一个就够难打了……还一次两个……」小春连声哀叫。 小五小六互望一眼后道:「我们自然同三师兄一样,不用内力跟你打。师兄一定要让师弟,不能欺负师弟,这是师父说得!」 小春感动涕零到无以复加,张开双臂朝他们冲去,哭喊着:「师兄……你们对小春真好……先让小春抱抱……」 小五小六呆呆地也张开双臂要接住小春,哪知才碰到小春,小春左手右手各伸出一指往他们的麻穴一点,他们未加防范当下就被小春那剩下一成的内力给震的头昏眼花浑身虚软, 鞭子还给拿起来反绑住自己,而后眼睁睁看着小春那臭小子招摇地又跳又哼,往谷外逃去。 「……」俩人沉吟半晌道:「着了道儿……」 几年没对上他们都给忘了,这死小子向来就爱玩阴招。 小春接着拼命地跑,然而……天注定还是没办法逃得出这神仙谷最厉害的人的手掌心。 「二师兄真早啊,天还没亮哩,您是晨起练功吗?」小春心底当下浮现三个字「打不过!」 打不过,绝对打不过!这二师兄武功剑术都比他高,而且还是说一是一绝不放水的那种人。小春暗叫声糟糕,脸上却还是撑起笑脸来。 阿二靠在那块「越界者死」的石碑上,冷眼望着小春,看得小春是一阵头皮发麻。石碑上「越界者死」这四个字什么时候居然变得不是向外,而改成向内了?! 「连小三小五小六也敢打,你这回真的不听话了?!」阿二问道。 「唉,我去去就回罢了,二师兄就通融一下吧!」小春甩着剑,笑着说道:「我晓得药人不能任意出谷这规矩,更知道神仙谷与师父安危的重要。不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 牵连神仙谷的,二师兄你放心啦!」 「我最不放心的人是你!」阿二说道,「我不希望你直着出去,再横着回来。」 「不会,这次绝对不会!」小春眼神诚挚地看着他家二师兄,信誓旦旦地说。 「你……」阿二气绝,实在不小的该怎么劝这小师弟。 「二师兄,让我走吧!」小春哀求着,「我发誓这次出去,绝对不会乱说话,也不会乱管闲事,大师兄要干啥都随他,我不理了,我全不理了,真的!你就让我去看看云倾吧,否则我放不下心的!」 阿二望着小春,片刻之后才道:「你晓不晓得如今局势险恶非常?」 「你晓不晓得端王身边危机四伏,你去找他,便是将自己推入险地?」 小春再次点头。 「那么,说出一个能说服我让你出谷的理由,我就让你走!」阿二道。 小春丝毫不迟疑,放声说道:「就像二师兄立定心愿这辈子都要守着师父、守着神仙谷一样,我如今也有了想守护的人。我得回去见他才行。我不想见他痛苦,就像二师兄绝对舍 不得师父吃一丁点儿苦一样。」 小春的话,让阿二沉默了。 这俩人在风雪中伫立良久,许久许久之后,阿二才别开了脸,摆了摆手,决心放小春过去了。 「谢谢二师兄!」小春喜出望外,扑了过去抱紧阿二好一下子,跟着又跳又叫地往竹林外飞跑了出去。 阿二在石碑旁静静站着,凝视小春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么大人了,性子一点也没改,像个小孩子似的。让你出谷铁定会害你,二师兄这哪放心得下……」 身旁人影一闪,几个人到了阿二身旁。 「我可不觉得他会去去就回!」小三说着,「这一出去,又不知道要闹什么事了。」 小五小六听小三这么一说,则是赞同不过地点头。 师父脸上虽然带着忧心,但仍是道:「他不会有事的。小春自小就又韧又倔,骨子打里就硬,坚强得很。就让他到外头去闯荡闯荡吧,你们师兄弟以前也都是这般过来的不是吗? 我想等他觉得该回来的时候,会回来的!」 大风大雪的夜,无星也无月。 灰暗暗冷飒飒的竹林间,师父的一番话虽宽不了众使兄弟们担忧的心,却也起了些微安抚的作用。 「希望如此。」阿二说。 浪荡江湖之药师(共三部) 浪荡江湖之药师(下) 第9章 章节字数:8051 更新时间:07-11-02 00:04 「江湖江湖浪荡行,回首一地泥泞泞; 少年潇洒满城雨,恩怨纷扰不去记。 英雄英雄气干云,傲骨豪情天比高; 仰天得意大声笑,爱恨饮过就忘了。 天苍苍啊水滔滔,我只爱看美人笑; 春风吹来斜阳照,我只记得你的好。」 小春头戴着斗笠,嘴边衔着根草。他随口哼着乱七八糟的小曲,躺在驴背上抖着脚,任这头老驴慢条斯理晃呀晃地,将他晃进京城里。 「端王府在哪里呢?」小春翻了个身从驴背上坐起来,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左瞧右瞧。 「啊,从这里转弯来着的!」拍了自己不中用的脑袋,记起路后小春笑着拉驴往左转,接着又是一阵晃。 睡了两年半啊,这两年半或许真是很长的时间,但在他而言,不过是昨日之事而已。望着繁华如昔的京城,小春好奇地架着驴子东凑凑西凑凑,四处地瞧。 天飘着薄雪,有些儿冷。小春一路上走来,又买了堆东西。 他睡着的这两年长高了不少,但因为身体过虚,却没长壮一点。裤子短了一截,衣带也松了一截,从神仙谷带出来的旧衣衫都不能穿,所以他什么都买,里衣里裤袄子长衫全部都 换,更买了双新靴子,还有这匹驴子。 路过玉铺,小春勒停了老驴,挑了只白呼呼的玉环之后才继续上路。 他想分开这么久了,见云倾也是该送个东西向他赔罪才是,云倾似乎对白玉颇有好感,小春看着新买的羊脂白玉环,心想云倾不知道会不会喜欢这个。 走啊走、晃啊晃地,当端王府那道长墙出现眼帘时,小春内心不禁开始上下忐忑起来。 就要见着了、就要见着云倾了。分开这么久,不知云倾如何了…… 就当小春这么想时,忽地鼻子一痒,他猛地低头打了个喷嚏,「哈啾……」 再抬起头时,眼前出现了两个人。 就在那不远的端王府大门前,一个身穿白衣,面容清丽无暇的美人儿从里头走出来,那是云倾,他思思念念许久的云倾;而门前一顶轿子里步出个冷艳雍容的大美人,那是兰磬, 他的大师兄。 小春讶异着,以前哪能看到这二人站在一块啊! 他更惊讶云倾和兰磬在互别一眼以后并没有大打出手。 云倾先转了个身入府,而后兰磬则跟着他一起进入端王府内,气氛是融洽非常,没有丝毫火药味。 「这……这太诡异了……」小春愣愣地看着,直到两人消失在他面前,他才由恍惚中回过神来。 还不到三年的时间,师兄和云倾两个人这么快就和好了吗? 小春抱着头,困惑而不敢置信。 若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云倾,师兄还没接近他一丈,便先让他拿剑给斩了吧,哪还会容得师兄靠他靠的那么近,脸上那淡然的神情还仿佛默许般,让师兄接近他。 他不在的这些时候有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变化吗? 二师兄之前所说的话突然在小春耳畔响起:「端王如今很好,大师兄也很好,他二人不知道你尚在人世之事,你自然也无须回头再去找他们。」 二师兄干啥这么说?小春想着,突然鸡皮疙瘩大起。 不容得迟疑,小春立刻翻墙跃入端王府,躲过那些白衣士兵,悄悄地跟在云倾和兰磬身后远处,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谈话。 「这么久不见……你……一样冷淡……」兰磬他们距离实在过远,小春只能隐约听到一些。 「废话少说……不是说……东西在哪……」小春凝视着云倾远得有些模糊的面容,觉得这人好像又更美了些,他真想再靠近一些仔细看个够啊! 「真心急……这么对我……好伤心……」 伤心?师兄你伤什么心?!小春听得一把火都起来了,那是你师弟的老婆……不……是你师弟的人耶,这样公然调戏成何体统! 小春见兰磬从袖中拿出了一枝开满灿烂桃花的断枝,交到云倾手中。 「眼儿媚……」兰磬说着,「……像吧……」 「像……」云倾低头望着那枝桃花,深深地凝视着,而后浅浅地笑了,「……好像……眼睛……」 云倾那个低头浅笑,而后又抬起头来响应兰磬的举动啊,让小春当场像被旱天雷劈中的木头一样,整个焦了、僵了,还冒起烟了…… 若非认定了的人,云倾是不可能让那人靠自己太近的,更遑论在那人面前对他笑。想他之前缠了云倾多久,云倾才肯对他露出些许笑靥,而如今云倾那含情脉脉的笑容又是怎么回事,对象竟然还是之前恨不得剥皮拆骨的兰磬? 莫非……莫非他们两人真是当他死了…… 莫非……莫非他们在他死后真的和好了…… 莫非……莫非他们朝夕相处后情愫渐生,而后如他死前所希望,大师兄对云倾倾诉爱意,而云倾也接受了大师兄?! 想到这儿,再见云倾拿着桃枝走入寝宫,而兰磬跟着进去,小春差点大叫出声。 奶奶个熊!真到「夫唱妇随」、「嫁鸡随鸡」的份儿上了?云倾往哪走,兰磬就往哪跟? 可念头一转,小春又伤起神来。 是啊,在他们心里,他都已经是死人一个了,哪还能期盼云倾为他留着心,等着他回来呢? 再者当年写意山庄大牢里,是他将云倾托付给师兄,要师兄从此以后代他好好照顾云倾的啊!这两人如今变成这样,不就是他当初所希望的吗? 师兄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云倾也有人好生照顾,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啊! 可恶……小春吸了吸鼻子,哀怨地低下头,踹了两下沙子地。 怎么也没想到再次归来,云倾心底却没有他的位子了…… 寝宫之内,云倾将桃枝插入装满清水的白玉瓶中,轻轻地抚着这被叫作「眼儿媚」的花种,双目殷殷注视着,未曾离开半刻。 「好像、真的好像……」这开得灿烂的桃花夭夭灼灼,就如同心里那个一直未曾忘记过的笑容、那对春水般深情的眼睛一样,牵动他的心弦,令他无法移开视线。 眼角余光瞥见那身黑衣还在,云倾声音忽地冷了下来道:「你怎么还没走!」 兰磬笑了声道:「东方,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好歹我也带了礼来,不请我坐下喝杯茶?」 「若不是你拿来这花真像小春,我连端王府大门也不会让你入。」云倾神情冰冷地道。 「百忧解才一没,你脾气就立刻坏回来了啊!」兰磬媚眼一抛,食指轻轻往云倾下颚一勾,将云倾的视线拉离那桃花,转回他身上,「不过不打紧,虽比不过那百忧解,我这儿却还有些让人销魂蚀骨心花开的药,尝了保证你什么烦恼也没!」 银霜剑由两人中间划下,差些断了兰磬的手。 兰磬哈哈大笑两声,也不停留,转身便往寝宫外走。 兰磬渐行渐远,声音幽幽传来:「你可千万记着不许死,倘若你死了,我绝对会将你从墓里挖出来,扒光你的衣服将你赤身裸体吊在城门上供人观看。你的命是小春的,小春不让你死,你就不许死……」 「小春……」云倾抚着那株桃花,也不理会兰磬那疯子又在放什么话,他从来也没把心放在兰磬身上过,一直以来想着的,也只有小春一人而已。 当年从神仙谷拿回的百忧解已经尽数服光,原本空荡荡轻飘飘的脑子也愈益沉重起来。 他的思念并没有因为药物而断绝,只是积压在心底,深深地埋藏着而已。 好想念、好想念那个人含笑的桃花眼;好想见、好想见那个人的灿灿笑颜。 乌木牌、暖玉环、波浪鼓、竹圈圈,小春的东西都还在,他想着他时,便会拿出来反复看着。然而他们却和他一样,永远等不到小春回来。 忆起那个率性不羁,却又天生温柔的人,云倾总是难以控制地陷入回忆当中。 如果当初没遇见他就好了…… 倘若两个人互不相识擦肩离去,今日或许就不会生死两茫茫,如此痛苦。倘若从不相识,今日小春或许,还能在哪个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尽情大笑,纵声高歌。 云倾静静地凝视着那株桃花、想着小春过去的每一个笑颜。他没觉察到天缓缓黑了,也没觉察到房里多了一个人的气息,直到一股再熟悉不过的香味飘入了他的鼻腔里,他猛地抬 起头来,却晕眩虚软地倒了下去。 「想着谁啊……这么出神?」缥缈虚无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在耳边缭绕。 渐暗的寝宫里灯还来不及燃起,模模糊糊地云倾只看见了个轮廓,那熟悉得令他都要颤抖起来的轮廓。 「小……春……」云倾抬起手来想碰触小春的脸颊,却发觉自己一点力气也无,双手只是无力地垂放着。他是在做梦吗,他梦见小春了…… 「其实,看见你和师兄这样,我本来不应该出现的。」小春喃喃地说着。他将云倾放回床铺上,带笑的眼睛凝视着他,伸手抓了抓云倾乌黑的发丝。 小春……我想碰碰你……云倾心绪没留在小春的话上,只想着如何才能移动这该死的手,碰触这个他再也无法接触到的人。 「虽然不知道你还挂不挂心我,但我还是得回来同你说说。可同你说,又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想过下药,但你喝了药人血后百毒不侵迷药无用,所以只得用些惑人神智让人恍惚失神的春药到你身上。不过你放心,这药温得很,不会伤到你的。」小春也没料到前阵子醒来无所事事下做的新药,这么快就用到云倾身上。 怎么浑身上下还是动不了?云倾慌着,眉头紧蹙起来。 「云倾,你别急,先听我说。」小春伸手抚了抚,舒了云倾的眉,靠在他耳边声音轻柔地道:「我没死成,回来看你了。赵小春没死,守约回来了。」 云倾心里一震,小春的话语飘进了他耳里,钻进他心里,引起滔天巨浪。 没死,小春没死,那他不是在做梦,小春如今真的活生生地就在他身边,还伸手抚着他! 小春长高了,却也瘦了,而且瘦得太多。 他的双颊不如之前丰腴,圆圆的下巴也尖得不像话。那张脸即使过了两年半依然未变,只是落得更加成熟,褪了稚气,倨傲不羁的模样依旧,但望着他时那眼底浮现的浓浓柔情却令他的眼眸化得深邃,更令人痴迷了。 云倾望着小春,想着小春衣衫底下是否也同以前一样,还是更为清减?然而就这么一想,这药却令人越来越不舒服。 云倾只觉得下腹一股火缓缓冒起,他想碰碰小春,搂住小春,想吻住那近在咫尺的红润双唇,但这短短的距离却阔如天涯,令他怎么碰也碰不到,焦乱情迷着。 云倾的手握成了拳,指甲陷入肉里,徒劳无功地挣扎。他不明白小春为什么要对他下药,他被小春弄糊涂了! 「唉……我今天见你笑了,你终于也喜欢上师兄了啊!」小春有些难过,但又故作开怀地道。 云倾脸色忽地转为铁青,拳头握得更紧。这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师兄苦恋多年有了结果,当师弟的也该是开心才对。我今日来只是想见见你……本来以为……本来以为……」小春哽咽了声,在见到云倾瞬间变糟的脸色后,把这些日子的想念吞回肚子里,深吸了口气道,「算了,别提了。我衷心祝福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我只是想见见你罢了,若你不开心,就当我还是死着没活过来,把我忘了吧!」 小春从怀里拿出一只包着白巾的玉环道:「这是买给你的,你留着吧!我趁师兄走了才溜进来见你的,未免待会让他碰上,我这就走了。你好好保重!」 小春将玉环塞进云倾怀里,低头轻轻在云倾额间吻了下,「你放心,君子有成人之美,不管你喜欢谁,我都不会妨碍你们的。」 云倾的脸「唰」地惨白,他掐得手掌都渗出血来了,但小春却没看到。他拼命想挪动双唇说出要他别走的话语,却发觉连开口的力气也失了。 小春、小春!云倾心里焦急慌乱地喊着:别走,我不许你走! 房里弥漫着的香气更重了,云倾见小春伸手盖住他的眼,夺走他眼前所有光亮,而后身上穴位一麻。